小丑的名字一般是不会被人记住的。这是林汐最新的感悟。相比于稻穗若叶的各种过去的小道消息和漫天的谣言，他的名字在所有的自己与稻穗若叶相关的闲话中已经有了八个版本，国籍也被改了三次。
不过对于林汐来说这再好不过了，只要大家说腻了关于自己的话题，很快他就可以回归到正常平静的校园生活之中。
周六，放在任何一个饮食店都应该是最忙的日子。可五点半了，原田拉面店依旧是冷冷清清，除了在窗边座位上的一位正在浑身散发出阴沉气息的“客人”外……
“心情不太好啊。”店长忧心忡忡地盯着那位不速之客。
“嗯，是不太妙啊。翔太，你又和她吵架了吧？”林汐单手支撑着下巴，向一旁正在洗碗的翔太望去。
“才，才没有呢！”
“果然如此啊。糟了，这店里唯一能摆平她的理惠这会儿又不在。喂，翔太，你快去摆平你妹妹，否则会影响店里的生意。”
“你确定被摆平的不会是我？”
“作为哥哥的尊严之火完全熄灭了么？”林汐从冰桶里取出一块碎冰，百无聊赖地锻炼着牙齿，边嚼着一边瞄了一眼依旧身在布偶装之中的看不见表情的店长。今天，熊偶正式退休，哆啦a梦正式到岗上班了。
“话说回来，店长，从这冷清的状况来看，你订做的这身哆啦a梦装的意义和效果何在？有付版权费给那家公司吗？”
“哼哼，林君，本店的历史将从今天开始改写。”
“哎！要闭店关门了么？我又要重新投简历了么？”
“说什么傻话！”
“别打我啊！虽然那没手指的软绵绵的拳头打人一点也不疼。”
“一会儿TBS电视台要来做综艺特别节目的外景拍摄。”
“哎！有这样的好事，我怎么没听说？是《人类观察》？”
“只是个美食节目吧，我也是刚听说。”翔太将洗好的碗整整齐齐地摆回碗架上，“话说店长，你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换了一身行头吧。”
“你两懂什么，这也是一种宣传。”
“可我听说在电视台做宣传的店事实上都是些没什么特色的店，所以不得不花钱让自己上电视搞宣传，之后因为味道不怎么样反而恶名远播的不在少数。不过，我们店应该无所谓吧，因为客人少得就快倒闭了。”
“……果然，还是算了吧。”店长扭开了头。
“不不，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取消吧。”
“没关系，我不去就是了。”
“不去哪里？”
“嗯，做宣传的是隔壁的意大利面馆。”
“……”
“有那么几秒钟居然相信了店长你的话，我一定是因为太忙碌，脑子有点短路了，才不承认我是笨蛋呢。算了，我还是先去把那边那位客人赶走吧。”
“噢！拜托了，林君。”
林汐清了清嗓子，定了定神，走到店里最大的麻烦身边。“请问这位客人要点一些什么？”
“咖啡。”
“……对不起，我们这里不卖咖啡。”
“红茶也行。”林汐开始佩服自己的忍耐力。
“这位客人，我们是拉面店，所以……”
“冰淇淋。”
林汐不慌不忙地弯下腰，小声说道，“对了，关于还放在我房间里的你的东西，我还是交给翔太，让他交给你吧。”
“对不起，我太得意忘形了，豚骨酱油蘸面。”
“豚骨酱油蘸面一份，真乖。吃完了就快点回去吧。”
排雷成功的林汐得意地返回了厨房。
“辛苦了。”店长高兴地挥着大勺。“对了，今天外堂就你一个人。”
“反正这个来客量，我一个人也足够了。”
“哼哼，今天的客人都会去隔壁的。”
“请你不要微笑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。”
“按你刚才所说的，反正他们也撑不过这个月了，权且让他回光返照一下也无所谓。”
“店长，你太天真了，别忘了要是隔壁不受好评，附近的商店街的风评也会变差的。这就是‘一个有污点的人连他的朋友也会受牵连’的定理。”
“你这家伙有时候还能说一点复杂的日语呢。不过这点我倒是没想到，麻烦了，隔壁的山田，手艺的确不咋样，不受好评是‘板上插针’的事。”
“请不要在这种笑不出来的情况下卖弄错误的汉语。”
店长卸下头套，皱着眉头，心不在焉地煮着美雅的订单，“对了，你去后门把刚买的蔬菜和肉都收到冷藏库去。”
“哎？那美雅的蘸面呢？总不能让翔太端过去送死吧。”
“我端过去就是了。”
林汐怀疑地瞅了瞅店长，一向在美雅面前只会嘿嘿傻笑的店长究竟有什么企图。
店长嗖嗖地摆着手，示意林汐赶快走人，林汐吐吐舌头，离开了厨房。
一个小时后，拖着就算下班也不过分的沉重的身体，林汐回到大堂。一次订这么多菜可是林汐进店以来头一次碰到，店长到底想趁黄金周赚多少？可这令人遗憾的空无一人的大堂，让林汐觉得刚才的活很没有必要。算了，正好可以休息一下。话说回来，隔壁还真是热闹呢。
“咦，翔太呢？”
“休息室吃晚饭去了。”
“美雅回去了？”
“嗯，回去了。”
“哎？平时就是回去也会嚷嚷着让人送她去车站的，看来还在赌气中啊。”
“对了，黄金周最后三天你白天都不用来上班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没有追加说明么？”
“说明什么？”
“为什么我的活会无缘无故地减少了？”
“最后一天你不是要去植树么？”
“那只是一天吧！”
“你有更重要的使命。”
“使命？”
“有客人来了，快去招呼。”
林汐不满地把话咽回嗓子里，带着一肚子怨气做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前去迎客，身后传来店长的自言自语，“果然很有效。”
哗啦，门又开了，一只棒球队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。
“欢迎光临。”林汐急忙打招呼，引导一身汗臭的少年们入座，又急忙前去给第一位客人点单。在之后的20分钟里，玄关的门像狂奔中的牛群面前的狮子，除了乖乖躲开外，根本无法阻挡客流的热情。喂喂，这是怎么回事？被采访的不是隔壁么？
“对了！”收拾碗时，一个20多岁的年轻客人突然插话道，“店外的那两个女孩是你们的店员吧，好可爱，名字和电话能告诉我么？”
林汐滑出门外，帅气地像一张披萨般崭新地贴在地面上。“你们两个在干什么！？”
“小汐啊，这么忙还有空出来透气么？”
“先提问题的是我吧！还有，为什么穿浴衣啊！”
“怎么样，我就说汐前辈是女仆派么。”
“这和我的兴趣有什么关系？美雅，你不是回去了么？”
“汐前辈，我的浴衣打扮怎么样？”边说，美雅边原地转了一圈，于是又一个老头进了店里。
“够了！总之，美雅回家去！至于你。”林汐一把拉过理惠，“既然来了就给我干活。”
“美雅也……”
“驳回！”
“可小汐我要换衣服呀。”
“我看没必要么，自作自受，你就穿这身干活。”林汐嘴角抽动了一下，将理惠拉进店里。
“我没说错吧，美雅，小汐是浴衣派……”
暴风雨般的四个小时后，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大叔，林汐长出了一口气，开始秋后算账。
“哼～所以就这么干脆地把我给卖了啊。”站在林汐面前低着头的不必说自然是店长和理惠。
“都是爸爸的错，早知道小汐会被租借给美雅的话我绝对不会同流合污的。”
“啊！你这个不孝女，爸爸还不是为了生意不被抢走才出此上策的么！”
“上策？让小汐和美雅连续出去约会是什么上策？如果是这样的话，我也要去捣乱，决不能让小汐和美雅独处！”
“那，那怎么行，你要也不干了这店还能开下去么？”
“哼！开不下去就再雇人好了。”
“好好，下个月起你的零花钱减半。”
“如果我的零花钱减半我就去隔壁打工！”
“你们两个够了么？”
“是，汐大人！”“是，林大人。”
“店长，我有众多问题有待解决，替店长去种树也就罢了，可无缘无故又少了两天的活，我的损失该怎么算？”
“不不，这哪里是损失呀，你看，又能和女高中生约会，（被理惠狠狠地踩了一脚）疼！又能放松一下，而且美雅也说每天会准备便当的。”
“店长……”
“是，我错了！这样吧，什么时候你财政困难了我给你加两天。”
林汐无奈地苦笑着，走到水池边，飞快地洗起了盘子。
“那个，林君，你今天早一点回去休息吧，今天实在是太辛苦了。”店长热情地走了过来，拿过了林汐手里的盘子。
“可是，这还剩了这么多……”
“没关系，明天是定休日，我迟一点睡没关系。”
“咦，汐呢？”翔太瞅了一眼已经熄灯的外堂，向理惠问道。
“已经回去了。”正在水池边奋战的理惠头也不抬地不满地答道。
“这么早？对了，我刚才上厕所时你们在嚷嚷什么呢。”
“还不是因为你妹妹擅自……”
“擅自？”
“嘿嘿，不告诉你。”
“不想告诉我就别露出那种‘想知道吧，很想知道吧！’的表情。哎！等等，你刚才说汐已经回去了？”
“是啊，怎么了？”
“糟了！”翔太溜进了休息室，“可恶，居然关机了！”
“美雅这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？不和我商量，就擅自和店长串通放我两天假。”走在回家路上的林汐掏出电话，打算问问美雅到底在图谋什么，可是，屏幕仅仅是闪了一下，就因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了。“回去再说吧。”
来到公寓前，林汐调皮地故作轻态，一步三阶地登上二楼，险些在最后一个台阶处摔倒，心里一边想着“好危险”一边吐吐舌头。
然而，他很快就没了这份轻**。原因是自己的房间里居然透出了微弱的亮光。贼！林汐的第一反应是前两天绑架了自己的那两个笨蛋又找上门来了。喂喂，怎么查到这里的！
怎么办？林汐看了看翔太的房间，没有灯光。当然了，因为翔太还在店里洗盘子呢。叫警察么？不不，林汐打消了这个念头，因为他恨不得亲手抓住这两个魂淡。他蹲下身，轻轻拧动门把手，可门是锁着的，于是他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门钥匙。
这时，房间里传来了动静，林汐将侧脸紧紧贴在门上倾听屋内的声音。里面的人冲玄关走了过来，似乎只有一个人的样子，磨磨蹭蹭地穿好鞋，好一个懂礼数的贼，还知道进门换鞋的。
林汐急忙向后闪去，以防向外开的房门做掉自己。门开了，一个身影闪了出来，手一松，门自动关上了。
“认栽吧！”林汐像弹簧般猛地站起身，将眼前的黑影扑倒在地，与此同时，一个金属的物体掉在地上。
“啊！”黑影发出惨叫。
“哎！”林汐也惊讶地叫出声来。“美，美雅？”
“汐前辈？”
哗啦啦，附近传来好几扇窗户打开的声音。“怎么了，发生什么事？”居民们互相询问道。
林汐无意识的用右手捂住了美雅的嘴，立场完全颠倒了。被捂住嘴的美雅一动也不动，没发出一点声音。走道边半遮蔽的外墙挡住了附近住户的视线，有人走出房门在附近察看也没有什么收获，所幸旁边的202室还是空室，否则林汐明早就可以吃到牢饭了。
皎洁的月光突然从云层中透了出来，越过外墙撒在两人身上。美雅略带惊讶的面庞瞬间清晰可见，被电了一样的林汐迅速移开了右手，两人的脸都微微泛起了淡淡的红晕。
美雅轻轻地闭上了双眼，这一举动深深地刺激着林汐的心脏，心率急速上升，心脏像沸水般翻腾着顶到了嗓子眼。美雅微微触动的双唇像磁铁般吸引着林汐的意识。
……
“呐，小汐，你喜欢美雅么？”
……
理惠的话在耳边回荡着。说什么傻话，怎么可能。
林汐慌忙移开了视线。
哐当，最后一个关上的门声将两人即将失去的意识送了回来。林汐急忙翻身坐了起来，靠在围墙上。美雅也迅速坐起身，低头整理着校服的裙摆。
“对不起。”林汐尴尬地说道。
“没，没关系。”两人陷入了不长的沉默。
“对，对了，你为什么串通店长给我放假！”
“啊，嘿嘿，其实，美雅有事想拜托汐前辈。”
“有事就先给我说嘛，为什么来这一套？”
“因为汐前辈老是不愿意和我出去。”
“那是因为你老是提非分的要求！说吧，这次想干什么？”
“其实，黄金周后我们学校有球技大赛，美雅也得参加班级对抗。所以，想让汐前辈教我踢球。”
“唉～，让班上的男生教你嘛，我就不信你开口还有不乐意的男生。”
“那汐前辈的意思就是ok了？汐前辈不是从小就踢球么，一定很厉害的，教我嘛！”
林汐撇开了视线，“虽说从小就踢球，可既没天赋也没成就，平庸极了，所以还是让你们班的足球部的男……”
“我对同年龄的小孩不感兴趣！”
“请你对足球感兴趣，而不是人。话说回来，不会踢也无所谓嘛，干嘛临时抱佛脚。”
“不行啊，前辈也知道我是去年年底转到这所学校的，这是我第一次和大家一起参加集体活动，所以不想托大家的后腿。美雅能指望的只有汐前辈了！”
“就算你这么说，为什么不找翔太……”
“拜托了！”
这里不能动摇啊，不能因为看见这么可爱又可怜的表情而不自觉的心软啊，应该严肃地驳回才对！
“没，没办法，这回就……”
“太好了！”
“喂，别突然抱上来呀，要是被人看见的话……”林汐紧张地四下张望着。
“你，你们两个，在这里干什么！”
“翔太！”“哥哥？”两人惊讶地望向身后的台阶，一脸吃了鳖表情的翔太站在那里，手里的塑料袋滑落在地。
“汐，你，你居然……”
“等等，翔太，你误会了！哎？我干吗要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地辩解呢？”
“哥哥快回家去，我和汐前辈的事不要你管。”
“啊！你们两个已经是那种关系了么？”
“才，才不是呢，翔太，你听我说……”
咔嚓，似乎踩到了什么。林汐抬起脚，话说刚才在扑倒美雅时似乎有听见金属掉在地上的声音。他弯下腰，捡起脚下的钥匙串，轻轻晃动着。
“对了美雅，我好像忘记问你了，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房钥匙会在你的钥匙串上么？”
“哥哥，天晚了，我先回家了。”美雅一把抢过钥匙串，刚想脚下抹油，就被林汐按住了脑袋，双手在空中无助地打着车轮。
“哥哥，汐前辈回来这么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！”
“我给你打电话了，是你手机没电了啊。还有，你为什么不早点来，你走的时候才六点半吧。”
“我还有其他的事啊！”
“你两还有什么想辩解的么？”林汐微笑着，从美雅手中拿过钥匙串，“翔太，我就说我冰箱里的吃的最近怎么消耗那么快，你这家伙……”
“哥，哥哥，你偷吃的汐前辈的面包，我已经帮你买回来放回汐前辈的冰箱了，下次别再让我给你跑腿了。”
“喂！这么简单就把哥哥出卖了！啊，那个，汐，其实不是这样的，对，不是我，擅自配你家钥匙的是美雅。”
“哥哥！！！啊，啊哈哈，汐前辈，其实呢，我只是想偶尔来帮前辈做做饭，打扫下房间什么的。”
“哈？为什么我需要你来帮我做这些？”
“因，因为……”
林汐长叹一口气，“美雅，既然来了，把忘在我房间的东西拿上再走。”
“可，可是……”
“拿回去！”
“是。”
林汐打开了房门，走进屋内，从衣柜中取出装着美雅的东西的纸袋。“给。”
“……”美雅低着头，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。
“拿着！”林汐提高了声音，再次将纸袋递到美雅面前。
“喂，汐，我知道是我们错了，可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。”翔太走上前来，挡在美雅身前，替美雅接过了林汐手里的纸袋。
林汐看了一眼翔太，侧过身，借着屋里的灯光从美雅的钥匙串上卸下了自己的门钥匙。“拿好钥匙。”
美雅头也不抬地接下了林汐递过的钥匙串，转身飞快地跑下台阶，消失在了夜色中。
“喂，美雅！”翔太紧追了两步，却还是停了下来，扭过头望着林汐，表情隐匿在四周的黑暗之中。
“有想说的话就说吧。”林汐低下头，静静地望着自己的脚尖。
“不，没什么，你是对的。去年那件事以来，那孩子头脑太充血了，需要冷静冷静。谢谢你一直以来那么照顾那家伙。”说完，翔太转过身，准备去追赶消失在夜幕中的妹妹。
“翔太。”林汐叫了一声，将手里的那把落单的门钥匙扔了过去。
翔太慌忙地在空中抓住了钥匙。
“我下周的面包拜托了，还是那家店的，买好放我冰箱里就行。”林汐挥了挥手，走回了房间。
“对不起，若叶，你爸爸他黄金周要出差，所以没法搬完家后一起给你过生日了。”
“没关系啦，又不是小孩子了，生日什么的，只会因为数字增加而徒增烦恼罢了。”
“那这样吧，妈妈买些菜在你的房子里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菜，就两个人庆祝吧。”
“不用了，妈妈，那样的话我搬出去住不就没有意义了么，又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生日，明年二十岁时全家一起就好了。”
“那就和朋友……啊……”
“我去洗澡了。”
“嗯。”
若叶走到衣柜旁，取出换洗的衣服，走过站在门边的母亲的身边。
“若叶……”
“什么，妈妈？”若叶转过身。
“……”
“没关系的，妈妈。”若叶微笑着望着母亲，“我没关系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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